从A到D只要两步

    都说AA制婚姻正流行。我觉得，再没有比AA更贴切的象形词了：两个冷淡的金字塔，谈不上反目成仇，也不是深情对望，只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情义也好，金钱也罢，不给不欠，两不相干。熟人之间，AA是最得体的姿态，毕竟好篱笆造就好邻居，但——能造成好夫妻吗？尤其是，当这两个大金字塔身边，有一个尴尬的小金字塔，怯怯的，不知道该牵谁的手。

    朋友如军，苦笑着说起这一段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他的父母都出身农村，各有一堆亲戚待救济，无数次大战之后确定了家庭路线：谁家的事谁自己管，共同的事搭伙管，他当然属于后者。

    于是，每个孩子最爱的春游秋游看电影……变成他的噩梦，因为不得不伸手向父母要钱。父亲呢，认定学生就该好好读书，这些都是学校骗钱的东西：“找你妈，她就喜欢折腾这些闲篇。”母亲也不干：“凭什么呀，儿子跟我姓？你不是不懂教育，你是自私。”一番唇枪舌剑，他是双方共同的靶子，内外夹攻，眼泪汪汪，手里紧紧捏着那艰难的几十元钱——恨不能拿这钱去浪迹天涯，让他们后悔去吧。

    天地良心，他知道父母对他极好，他长大后读书出国买房结婚若干事，父母没打一个哽。但，大爱未必能治愈所有小小的伤害，指尖上的针刺最痛。他心里老有一个心结：他，是父母“共同的事”，他们都不曾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而女友小惠的婚姻正陷在AA的迷阵里。男人太有钱，没人信她是为爱情结婚。她轻轻一笑，潇洒地提出AA——她要的，确实是他的人和身，而不是钱。然后她才懂得了作茧自缚：朋友聚会，事毕，大家很自然地等她买单：富家少妇，好意思与月薪两千的老同学AA吗？她更不好意思说实话。男人打电话回家通知公司酒会要带家属，特地叮嘱：“买几件好衣服，别老一身淘宝货。”她差点儿冲口而出：刷我卡为你撑面子？晚上，男人偎身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努力算信用卡的透支额度，忍不住一阵厌烦推开他——谈钱，伤感情，可是不能谈钱的感情，浮云都算不上。她像《红楼梦》里的晴雯姑娘，白担了虚名儿。

    最恩爱的夫妻，都有把钱扔在抽屉里谁用谁拿的器量。AA归根结底就是不够爱，不信任他/她的操守，不接受他/她的理财观。连钱包都不打算共享，还说什么同生共死，说什么“不管贫与富，贵与贱，健康与疾病”。

    越复杂的婚姻，越艰难：有小孩的、双方收入差距远的、两地分居的、一方有过或者正有外遇嫌疑的……情势要求这两个人，组成一支小型登山队，彼此互挽互搀，你帮我背氧气瓶，我替你拉绳子。大路朝天才能各走一边，羊肠小路，每一步都得走得格外沉实，还AA？还爱惜羽毛到，不愿意让对方碰一下衣袖？迟早滑到山脚下。

    当然了，有些婚姻，AA制是更妥贴的：少年夫妻，还不曾出现最甜蜜的小小第三者，最容易为了钱吵架：她是一身白衣的月光女神，他却考虑到了孙子的孙子辈。这阶段，不妨A一A，避免争吵，像大风起时，用手遮眼，挡住那会令你落泪的风沙。也给双方机会真正认识钱，渐渐调整自己的金钱观，找到最契合的模式；半路夫妻，从头到尾就是搭伙过日子，钱要留给自己的儿女，养老也由儿女负责。这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的异性版，叫做“睡在我身边的兄弟姐妹”。室友嘛，经济上分得一清二楚，可能更省事儿。上床前下床后，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而其他的那一些，在AA之前，要想明白，从A到D（DIVORCE：离婚）之间，其实只需要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