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螃蟹们
每年过完中秋,心里就会惦念,又到了吃大闸蟹的时候了。这时,愉快的“沙沙”声在耳边响起,闭上眼睛,则是一片灿烂的金黄,不是落叶飘零,不是层林尽染,而是蟹在爬,是对大闸蟹幸福的追忆和憧景。秋风起时,心也和蟹脚一起痒了。
很奇怪自已为何如此钟爱螃蟹?小时候虽说也生长在鱼米之乡,可除了在湘江里抓过未成年的小蟹,顺手拆了那幼小的腿,放进嘴里嚼嚼之外,平时餐桌上,无肠公子也不常见。长大以后,生活在西北,更是无缘吃到活蟹。上大学时,市面上有一种螃蟹罐头卖,广口瓶的那种,婴儿巴掌大小的海蟹,用盐水煮煮,呈一种灰白色。两块钱一听,那时候,学校食堂里打一份辣椒炒肉还只要3毛钱,两块钱是两天的伙食费。爸爸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是50元,所以我喜欢吃的东东,还是可以随心所欲地享用的。
在没有尝到活蟹的滋味前,罐头螃蟹也会让舌头感到愉悦,蟹小,壳很薄,我像嗑瓜子一样,把蟹腿轻轻咬开,再努力地用舌头去探寻那少得可怜的蟹肉,与其说是吃蟹,不如说是吮味。打开一本闲书,那带着浓浓的大海味道的小螃蟹,就这样津津有味地消磨了我那花样年华的无数个阳光灿烂或天色阴沉的下午。
对螃蟹的如此酷爱,使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蟹控”。我中意广东菜里的葱姜炒肉蟹,也欢喜肥美丰腴的清水煮梭子蟹,直到邂逅了大闸蟹,味蕾便完全被那些青背、白肚、金毛的小东西所俘虏。2007年,我在苏州东山,围绕着太湖全是养蟹的基地。清晨,我们从蟹农手中买来刚从湖中打捞出的最新鲜的蟹,让餐馆的老板代为清蒸,锅里的水中加入黄酒,蒸腾中,黄酒化作蒸气,浸入蟹肉中,使得蟹肉格外甘甜。太湖蟹尚且如此鲜美,那阳澄湖的闸蟹又是怎样的滋味呢?于是,能在秋风渐起,螃蟹与稻粱俱肥的时节,朝觐阳澄湖,成为了我的一种梦想。
2013年,这个梦想终于得以实现。大学同学宏宇特意在昆山的巴城镇安排了一次同学聚会,主题便是在阳澄湖边“品蟹”。
江南的秋天,青青芦苇开始变黄,摇曳的芦花开始吐絮,微风拂过,花穗便懒懒散散地摇曳生姿,随秋风飞扬,疾风袭来,又像汹涌的波涛连绵起伏。远处的湖边散落着粉墙黛瓦村庄,小桥流水人家。在巴城众多的蟹庄中,宏宇特意选择了一家农家乐,每人分到了硕大的一公一母两只蟹。
“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林黛玉本是苏州姑娘,对阳澄湖蟹的描述最准确。那橘红色的蟹黄、白玉似的脂膏、细嫩的蟹肉,造色、味、香三者之极,是其他湖蟹无法比拟的,难怪章太炎夫人汤国梨说“不是阳澄湖蟹好,此生何必在苏州”,看来章夫人也是吃货一枚。
晚间,大家移师太湖中的三山岛,继续大啖太湖大闸蟹,也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也许是幸福来得太集中,记忆中无比鲜美的太湖蟹在舌尖上的感觉居然不明显了。
李白有诗,“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有美妙的螃蟹,怎能无美酒呢?饭后微醺,虽无高台可乘月,但三山岛上繁星满天,走在静寂的岛上,有人提议,我们唱歌吧!于是邓丽君、齐秦、张行、毛阿敏、费翔……属于我们那个时代的歌声在三山岛的黑夜中、橘林中、芦荡中流淌,恍惚间,似一群少年又回到了兰州的大街上,那么肆无忌惮,那么畅怀。那一刻,仿佛青春附体。
那一夜,我们捡回了久失的青春;那一夜,我听到了太湖里的螃蟹“沙沙”地在我耳边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