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女的人生与时代的暧昧

08.01.2015  12:09

我的故乡是湘南的一个僻远的小山村,触目全然为青山绿水,此中濡染的女子自然秀丽动人,竹妹(化名)就是其一。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书也读得好,她是当时村里唯一的一个在县城读高中的女孩子。记得我母亲常说:“好好读书,将来能娶竹妹这样的妹伢作堂客”,以此激励还在上初中的我要努力读书。

每逢放假从县城回家,竹妹她总穿着村里不常见的衣服,袅娜地走在田畴小路上,宛若一道“西洋景”,总有农人行注目礼,并感慨要有这么个闺女该多好啊!就在村民的夸赞声中,高考的时候,竹妹却落榜了。在惋惜声中,她爹咬牙让她去复读,可是第二年,她还是落榜了。

竹妹只好放弃读书,南下广东打工。80年代中期,在我们这个封闭的山村,许多人对去广东打工,还是抱持一种鄙视的态度,认为女伢去广东就是去做“”的。竹妹顾不得乡人的看法了,因为她觉得待在村里实在没有了颜面,连考两年都落败于孙山。

在东莞她进了一个台资企业,天然的“山野芙蓉”,又有些文化气息,在众多打工妹中,她显得很绰约地引人瞩目,短时间就得到了台湾老板的青睐。后来,台湾老板就把一个厂子全部委托给她管理,她成了事实上的老板。有人说,她当了这个台湾老板的“二奶”了。村人一边议论她是“二奶”,背后加以鄙诟,一边又在她的帮助下,一个接一个来到这个厂打工,厂子皆然为村里人,好像一个村移到东莞来了。

某天,厂门口,突然爆发了两个女人的战争,一番撕扯和“狐狸精”叫骂声过后,竹妹当“二奶”真正地浮出了水面。台湾女人开出条件,要竹妹与自己的老公一刀两断,这个小厂算是青春费。小厂真正归竹妹所有,她更卖力,小厂也愈加兴旺发达。村人惯常以竹妹当“二奶”作为谈资,但同时村里面还是不断有人来厂里打工。

几年之后,竹妹决定拓宽路子,涉足餐饮行业,准备开一家毛家饭店。竹妹的毛家饭店虽是吃饭的地方,但政治色彩颇浓厚,是毛主席家乡韶山的毛家饭店集团的加盟店,店堂中央矗立着伟岸的毛主席像。不过,毛主席他老人家在纪念堂里怎么也不会料想到,这个颇具“红色”意味的饭店,却是他的老乡竹妹用玫瑰红的青春资本开起来的。

饭店开得异常的红火,竹妹买了豪车,买了大宅,尔后与一位名牌大学毕业的硕士结婚了,夫妻俩过得很幸福。没多久,竹妹又在老家投资建厂,并当选为县里的政协委员。每年的冬季,村人经常能通过县电视台,看到竹妹与县里的头头脑脑在一起开会,那是县里在开“两会”。

去年村里修一条通向外界的水泥路,村主任号召在外工作的人捐款,竹妹一下子捐了5万。一天晚上,村主任给我打电话:“竹妹捐了5万,你是我们村里第一位大学生,又是第一位博士,大学教授,你准备捐多少啊,”。我回答“捐5千”。村主任在电话那头半天没说话,最后迸出了一句:“你咋个赶不上竹妹呢!”,嫌我捐得太少,其实捐这5千元,我也心疼了半天,这比我一个月工资还多啊!

一俟春节回家,竹妹和她的硕士丈夫开着好车,浩荡地从东莞驶回村里,竹妹的豪车走在山间路上,又好像当年她上高中从县城回家一样,依然是村里的一道“西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