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狗说了一夜不得安宁的稚话

17.11.2014  13:53

    深秋将气温压低,夜色瑟瑟地寒。跑累了的私家车开回院子,唾儿一声,提着的心放下来,乖乖地泊进窝里,享受着幽静发蓝的梦。喜好温暖的猫儿,屁颠颠地跑过去,想靠着发动机部位取暖。只呆那么一小会儿,起身,甩甩尾巴,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些自怨自艾的话,到别处寻找安身之所去了。

    明月也嫌冷,簇在被窝儿不探出头来。夜黑洞洞的。两盏扑闪的路灯老脸腊黄,气色极差地耷拉着微恙的光,老眼昏花得连自己脚前的空地儿都照不清楚。好事的风,从保安打盹的眼皮底下爬进来,不知冷暖地和谁蒙着眼睛,满院子追着捉迷藏。太粗鲁了,将水分渐干的树叶撞得唰啦啦怪叫,发出让人牙关收紧的声响。

    梦早早装饰了人们的窗子。躲在花园圃地上的草叶,极不情愿地举着一朵霜的裂变,原本无声的过程也变得暴烈清脆。

    一只小狗儿在这个时候叫起来,没有任何诱发因素地叫起来。声音那样稚嫩,那样急切,那样恐慌。你想象不出它从哪儿来,怎样迷失在这深秋的夜里。它个儿有多大,毛是白色的,似一团雪球?是黑色的,被夜涂为一体?是斑点的,类似101忠狗?是赤色的,像受潮了点不着的火苗?它是不是走路有点像出生不久的小鹿斑比,摇摇晃晃的?它的眼睛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会不会撞在墙上?它缓慢地移动着,哪里是起点,到哪里是终点?它有没有享受过天伦,有没有体味过幸福,到了这种境地是不是因为淘气?

    它一声接一声地在叫什么?

    害怕孤单,想找到妈妈?想象不出,它是怎样离开妈妈的怀抱的。也许它长得太可爱了,被婴贩子贩卖,没有落到一户好人家。也许它被一个玩兴太足的孩子捉来,玩到厌倦,睡觉前关在门外。也许它好奇这个未知的世界,被越追越远的景象牵引着,跑出家的识别区,迷失了自己。也许它是一只先天性的残缺儿,被过早地遗弃。也许它羡慕别人家的兄弟姐妹,跟着偷偷溜出来,铸成离群的大错。当夜色浓重地碾来,它单薄的身子承受不了看不见底的空旷,浑身颤抖着,怜声怜气地,漫无方向地,呼唤着,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归宿。

    害怕寒冷,想找到温暖?小狗除了自带的一件薄衫,一定没有毛厚茸密的皮袄穿。它太小,不知道预备御寒的衣服。清冷冷的夜晚,白天阳气兴盛的温暖,在人稀影疏的深更,依次熄火打烊了。它得不到热量的补充,

    寒气利索地剥开它抵不住外力入侵的细毛儿,直接到达它的皮肤。再由全身的皮肤,渗透到它还欠硬朗的骨子。它冷得上牙磕着下牙,像快板大王哗啦啦地打板子。四肢抖啊抖,抖得迈不开步子。嘴巴有些僵,僵得说不清楚狗话。哪儿还有脸呢,麻木得摸不着大小薄厚。它不顾别人厌烦,本能地嚎啕着,希望得到哪怕是酒店后堂倒在路边的炉渣,也好让它得到一点点温暖的关爱,赶走一丝丝寒冷的胁迫。

    害怕饥饿,想找到饱饭?我猜想不出它是什么时候沦落到野外,体力有没有过量的透支。听它的叫声,那样空空如也,没有吃饱饭井喷般的底气。不用问,它弄丢了母爱,或许断粮断水已经很久了,一定饥肠辘辘。当前心贴后背、口吐酸水的时候,就会产生卖火柴的小女孩看到煮熟的鸭子在飞的幻觉。听,它渐叫渐疲乏的声音,干涩着,殷盼着。大地入眠时分,它仅靠自己灵敏的鼻子,是闻不到唾手可得的美味的。即便残羹剩饭,在黑灯瞎火中,想得到那么一点点施舍也难。它在空耗着力气,但它自己根本不知道。

    害怕不测,想找到安全?一团黑黢黢的夜,到底包裹着多少凶险,谁也说不准。有没有一只攻击性很强的大狗,正躲在某个角落,盯着它慢慢靠近的无知和没完没了的吵闹?有没有一口肆意张开的陷阱,被杂草蒙蔽着,对它颇有些请君入瓮的阴险?有没有急急切切晚归的车轮,犯着困意和迷糊,向它无视般的靠近?有没有一挂裹挟着老鼠药的肥肉,错误地勾引了它的鼻子,铸成难以挽回的大错?它就这样不谙世事地乱走乱撞,寻寻觅觅,寻寻觅觅,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吗?

    我的梦被它的叫声剪断,披上衣服,围着家里的五个窗口,细细地寻找它的身影。小区不大的院子找遍了,没有锁定它发声的所在地。它歇下来的叫声再次响起,我盯准那方向,不得不叹口气,原来它在小区南墙外。即便想救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也害怕这秋寒愈重、深沉莫测的夜!找得的确有些无奈,双腿开始发冷。我不能把自己冻感冒了,影响正常的上学。罢了,罢了,这份怜念搁在这儿,为它祈祷吧!

    那只迷失的小狗儿,自我珍重吧。

    它的叫声音越来越嘶哑。最后,一定会把长夜叫醒。即便慈祥的晨光暂时给它披一身安慰,但接下来没入西墙下的夜晚,小狗儿又会在哪里,难熬的夜怎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