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木寺探源
郎木寺地处甘、宁、青三省交界的白龙江源头,人称小瑞士,名闻遐迩,海外知名。经过三小时跋涉,掠过四川省境,到达郎木寺。远远看去,草原上一堆砖瓦建筑,很是扎眼。突然间,有了一种失落。郎木寺镇很小,街道两旁都是店铺、旅馆,从简单的镇街上走过,很快即达白塔下,上山的道路正在重新加宽、加修,而附近新的建筑也紧锣密鼓地兴建着。
郎木寺在半山腰,坐北朝南,寺后红崖青松,寺下白龙江流过。大经堂、藏经阁、金瓦殿等十余座建筑均为近二十年重建。著名的天葬台也在附近,因为对外开放,游人去的很多,许多欧洲游客还在那里摄像、拍照。可我无法去,我还是远离了它。作为一个汉人,我似乎做不到心如止水。面临死亡,我有的是恐惧。
下得山来,过了白龙江。说是江,其实也就是一脉小溪,只是清澈惊人,就像这里的天空,那么的蓝,蓝到了人的灵魂里。江之南,就是四川地界了。此地亦有寺院,名唤格尔底寺。虽是一水之隔,却是南北有异。四川这边,草木明显繁茂起来,澄澈的江水流过草滩,穿镇而过,有游客告诉我们,溯水而上,不远就可到江之源。半信半疑间,车已到峡谷。弃车步行,才一箭之地,就见清流从山涧欢腾而出。忍不住用手去搅动,顿觉凉入骨髓,当地土著说,冬暖夏凉,是白龙江的特色。
又步行数十米,曲径通幽处,忽于土崖下发现清泉汩汩,细一看,仅两三眼,很是可爱。再深入十米左右,石崖下,水流汹涌,老曹惊叹道,这才是白龙江的源头。走近一瞧,果然不错,旁竖一石碑,已断为两截,写着:白龙江源头。王维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平生第一次穷尽一条江,足慰这颗飘零的心了。可“云起”是没有的,碧蓝的天空倒有了洁白的云,倏卷倏舒。过此源头几步,已没有了任何水的痕迹,峡谷深深,山岩高耸,青松入云,灌木填沟,去路遥遥,只好折身而回。坐在江之源,才发现一条汹涌恣肆的江水,竟是如许脆弱。如果稍微破坏,水源就可能减少,甚至枯竭。甘青川交界的这片土地,生态已非昔日。玛曲、碌曲的草原沙化已很严重,雪峰已基本都融化完了,此处草地也有退化迹象,而山上青松的干枯,虽然不是很多,但也默默地预示着什么。
出得峡谷,镇上有一家小酒店:银香藏家乐,老板是一位英俊爽朗的藏族小伙扎西。别小看这个小店,还有憨厚的扎西,那都已是国际知名品牌了,墙上贴着世界各地的游客来信,五颜六色,很招人的。店并不大,仅能坐20多人,我们去时,已有五六个欧洲人,四五个韩国人在那里闲聊、用餐。帮忙的是一位藏族小姑娘,十三四岁左右,一袭浅灰色镶边夏装藏袍,里面是一件粉红贴身短袄,身材修长,姿容清丽,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抢着与她合影,可发现照片里的她那么自然,落落大方,倒是我们这些“文化人”显得十分做作。
我早就知道,郎木寺这个地方国际知名。从郎木寺下来,我也是迷惑不解。正巧店内碰着一位欧洲人,遂虚心请教,他说这里民风淳朴,天造地设,天人合一,没有商业化的污染,而地处三省交界,文化多元,朴素中不乏宽容。沿镇子走走,此言不虚,寺里僧人大多为藏人,可镇上开店的却是回族、云南的白族。江畔两座清真寺,一座汉藏文化互渗的小学建筑,都证明着这一点。
可眼下的郎木寺镇,却是大兴土木,有了楼房林立之势。看着小镇上那些木结构的塌板房渐渐消失,而一批瓷砖贴墙的楼房的起来,我有一种疼痛。诸法皆空,可是我们根本做不到自性空,许多许多的人都做不到。作为旅人,我们把自己空虚苍白的灵魂一次次地放逐到山水里。但,在向外的追求中,我们得到的都只有更加空虚与无聊。
王维诗曰: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我一直觉得这个境界是很高的。可圣严法师认为,“空山”里有“人语”,就不是“空”;只要有“人”的存在,就无所谓“空”。是啊,一个只向外寻找的灵魂,注定是找不回自己的,迷失是她唯一的结局。不用说一个人,一个地方,很多民族就这样迷失了自己,最后为他族所化,湮灭于历史的尘埃里。不过,这种考虑已经有“我”了。
郎木寺探源,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