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故事不曾讲述
好几次,在人群拥挤的公交车里,我都好奇,身边众人,这些偶然与我擦肩的人,各自有着怎样的生活。
有个词叫“泯然众人”,来自王安石《伤仲永》里的故事。泯然是消失,早慧的仲永最终消失在众人之中,不再“出众”。这个词和这个故事里,“众人”就是面目模糊的背景,就是每日里与我们擦肩而过、你却不知姓名的人。
不过,我坚信,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喜怒哀乐,可能大部分时候普通,却必然有某些时候,充盈、迸发,把平常的喜怒哀乐添上最鲜明的色彩,形成属于他自己的图谱。因为世上恐怕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每个人的经历、性格、机遇等种种,让他们各自成为自己,在人生这条线上,作出选择,划出和哪个人都不会完全重合的轨迹。
如果有一支神奇的笔,能最精准地描摹,那么,每个人都必然有他不会“泯然”的面貌。可惜,这样全知全能的笔,只是美好的幻想。与我擦肩而过的这些人,有多少人的故事曾被讲述?还有多少人的故事,不曾被讲述,只留给自己默默咀嚼?我想,后者还是大部分。
总觉得太可惜。我们的笔墨,是不是会有过于单一地注视舞台中央、聚光灯下的倾向,有太沉溺于锦上添花的嫌疑。这无论是出于虚弱,还是懒散,都是值得惋惜与警醒的。
让人泯然、失去颜色的,还有匆忙、懒散的写作。这样的创作者并不愿意费尽心力去刻画他们面对的那个人,不能执着地从对方一生的枝枝蔓蔓里择出走向特别的那一条。它掩藏在满眼斑驳的叶片里,掩藏在横斜凌乱的枝桠里。想找到它,要花太多的精力去拨开叶子,摁下枝条。而即使找到了它,一不小心,也还是会把它写得和其他枝条并无两样。但畏惧这样的难度,文章里就只能产生出面目模糊的“众人”。
每个人的性格、职业,无数因素交叉,滋养、勾勒出不同的枝杈,如今长得尤其繁茂。以前,人们用“三百六十行”形容百业之盛。变化剧烈的现代,有些消亡了,更多的职业却也在新生、新兴。那么多未曾有过的故事,那么多不曾被梳理的人生线索,如果都泯然,都只成为潦草的背景,那或许将是“可惜”二字所不足以表达的遗憾。
《 人民日报 》( 2015年11月23日 2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