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丁壳——游戏体现的“公平”

(文/史桂芳)

2013年我受聘日本一所国立大学担任外籍教授，虽然自1980年代末以来多次赴日访学、研究，对日本大学教育、学术团体、国民性格有所了解，然而，这次有机会与每天接触日本大学生，并有意识地走访了北海道到鹿儿岛的日本南北各地，对日本人的习俗、文化有了进一步了解。尤其是日本人日常生活、学习中以猜丁壳来解决公平、公正问题，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承担的教学班中，既有几个人上课的小班，也有数十人组成的大班。因为这些学生对中国历史、文化、社会、教育等知之甚少，为了调动他们的学习积极性、便于课堂讨论与管理，在数十人的大班，就会让5-6个学生自由组成一个学习小组，每个小组推选一名组长，并明确告诉学生，担任组长者期末有5分的加分奖励。学生们性格各异，有的小组有性格外向、比较活泼的学生，会自告奋勇地担任组长。而有的小组学生基本上都是性格内向的，都也不好意思主动担任组长，也有的小组是没有人愿意担任组长。遇到无人肯主动担任小组长情况时，学生们不会把难题推给老师，学生就会拿出日本人习惯的解决公平方式——猜丁壳。在小组代表发言、谈学习感想等教学环节时，学生们也常常会用猜丁壳来决定。于是，课堂上经常出现5、6个人表情严肃地手心手背，在剩下两个人时候，就锤子剪子布。每每看到大学课堂上学生们一丝不苟猜丁壳的表情，我都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生来。

我的一位日本好朋友自幼喜欢中国文化，从小学习中国书法，20多年前即利用业余时间去中文教室学习汉语，现在仍然坚持每周学习汉语，读中文散文、小说等，写了一手漂亮的隶书。据她讲，在学习中文课堂上，授课老师经常会让大家发言，大家都不好意思发言，经常也是以猜丁壳的方式决定“花落谁家”。每次见面，她都会说起学习中文的情况，总是半开玩笑半懊恼地说，自己总是输，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发言。但是，从她的神态上看不出是多么“惧怕”发言。

在日本，无论遇到僧多粥少的好事，还是大家都不情愿担当的“麻烦事”，人阿吉都喜欢用猜丁壳的方式解决。日本大学没有围墙，也不负责学生的住宿、吃饭等问题，一般路上交通单程在一个班小时的学生多选择住在家里，远赴他乡求学的学生就要租房了。大学的生活服务中心为学生提供租房、就业等信息等，从外地考来的学生可以在服务中心找到租房信息。我班上一位来自九州的学生，在收到这所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提前到学校学生服务中心查找可供选择的房源，开学前租好了房子。一些大学会向学生提供少量宿舍，在万人大学里，有幸住到学校提供宿舍者只有百分之二、三。一些知名企业因为业务需要，在日本各地设立分公司，他们会为到分公司“单身赴任”的员工提供廉价宿舍。这些公司会拿出一些剩余房间租给在校大学生、研究生，由学校负责发布通知来征集入住的学生。公司宿舍比社会出租房屋的房租便宜，有公共浴室、提供廉价的早餐、晚餐等，且不用交押金、礼金，是许多男生理想入住之地(公司只提供男性员工宿舍)。所谓礼金是房客给房东的，这是日本独有的习惯，一般相对于3-4个月房租。由于申请公司宿舍的男生较多，当申请人条件相当，公司、学校都难以做出决断时，就用猜丁壳的方式决定入住者。我认识的一位中国留学生就是因为猜丁壳取胜，幸运地搬进了公司的员工宿舍。

在日本中小学，班长每个学期一轮换，以体现公平。班长不是班主任指定，而是学生自荐，全班投票。一般来说，愿意当班长的人多，竞争激烈。如果两、三个同学得票相等，就用猜丁壳方式决定班长的最终人选。班上一位女生对我说，她小学时担任过班长，就是因为最后“决胜”阶段的猜丁壳赢了，“侥幸”地当了班长。谈起往事，她一脸的得意。

一次，与朋友参加2日游的旅行团，去岛根旅游。岛根有日本著名的足立美术馆、石见银山、出云大社、松江古城等著名游览地。古代出云国是日本神话中经常出现的地方，出云大社是日本最著名的神社，神社的鸟居规模为日本第一。很多日本人信“出云大社御守”可以保佑平安。在大巴车上，导游说我们这个团有3枚出云大社的幸运符。听到这个好消息，车上的游客都兴奋起来，从他们面目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幸运符的渴求。于是，我看到了一幅在日本常常遇到的“壮观”场景，全车数十人成年人，在导游的口令下，手心手背地角逐起来。经过几轮淘汰，在剩下五六个人的时候，又有节奏地出锤子剪子布。这阵势让我忍俊不禁乐出了声，同行的日本好友见我夸张的笑声，颇为费解，她认为猜丁壳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显示了公平、公正。我当时想如果自己猜赢了，就把这个幸运符送给好友。本以为两个人猜胜出的几率大些，很遗憾我们第二轮都输了。

在日本我参与过不少猜丁壳的活动。猜丁壳是我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自高中时代起就觉得这是小儿科的东西了。日本人对很多严肃的问题、在正式场合，一本正经地猜丁壳，透着一股滑稽。然而，静心想想，这种猜丁壳的游戏方式，大家大庭广众下毫无隐瞒地出锤子剪子布，比抓阄更透明，没办法做手脚，更堵塞了拉关系、走后门的麻烦。猜丁壳程序简，不受时间地点限制，猜丁壳的结果让人心服口服。赢者以为幸运，输者无话可说，在似乎滑稽、幼稚的游戏中，决定租房、奖品甚至更重要事情的结果，一个小游戏透露出日本人对程序公平的重视，反映了日本人为人处世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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