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的霞光

乍一看去，它似乎并无特别之处。假如你把它摆放在一堆风景照之间，它既不显山也不露水。这是一帧风景照，广袤的西疆平原上，城镇、农场、村落都错落显现于晨光熹微中，一切都显得静谧、安详，一切都仿佛刚刚从酣梦中醒来。在无限的沉寂中，天边亮起一片灿烂的橘红，那是一片燃烧的彩霞，它燃烧的那么生动，完完全全像是一张中世纪的希腊古典油画，从地平线慷慨的投射过来，映红了城市和乡村，映红了牧场与牛羊——不知就里的人们，谁也破译不出其中的含义，谁也难以准确的诠释它的原本厚重的主题。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姨家表姐离别故土，随着部队转业的丈夫，跟着浩浩荡荡的开发西部的大军奔赴祖国的西部边陲，在一个叫做温泉的地方安营扎寨建功立业去了。那是一个充满理想充满憧憬的时代，守土戍边开发建设仿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部分人一辈子的宿命就是默默奉献。新疆建设兵团组建之初，白手起家百废待兴，创业之难可想而知。地名叫做温泉，却偏偏是个缺水的去处，年降水量不足200毫米，吃水都很困难，更不用说发展农业生产了。表姐自保奋勇为农场种菜，吃苦受累全认了，唯一害怕的就是缺水。

俗话说“水菜水菜，无水无菜”，表姐为了这个“无中生有”，为了全农场几百号子人的吃菜，跟着她的女同志们每天都要到两公里以外背水。油桶装满水紧紧贴着脊梁，休息时候放不下就只能一口气走下去，实在累得不行了，就找个地方靠一靠。一路走下来，不少的人累的东倒西歪。大家毫无怨言咬牙坚持着。那时候，表姐不回来，说等日子好了再说。说上级交给的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实在没有脸回来见江东父老。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内地生活用品十分匮乏，边疆就更不用说了，国家千方百计支援兵团，兵团上下决心不等不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用自己的双手改变现状。

那一年，表姐回娘家为姨妈发丧，回去时什么都不肯带，只是背回去了五十斤干鱼，那是当时市场上最便宜的干杂鱼，说它杂是因为里面除了鱼还有许许多多的水草之类的杂物。表姐不嫌弃，她说兵团战士已经一年多没闻见鱼腥味了……五十斤干鱼背上火车，横穿大半个中国，那将是多么的不容易！那是一种何等的信念促使表姐义无反顾的壮举地完成。——改革开放以后，表姐终于偕同姐夫女儿甜甜回老家探亲。饱受磨难的他们脸上洋溢着开开朗朗的笑，表姐说她和姐夫就要退休了，唯一的女儿甜甜大学即将毕业，生活充满了新的阳光。然而，他们老了。他们说他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完。我跟表姐表姐夫详细介绍了这边的情况，当听说我所在的企业要与外商洽谈合作项目，表姐掩饰不住惊喜与羡慕。只有表姐夫一旁抽着烟一言不发。时后我问表姐，表姐说：“你姐夫就这号人，看着人家过好了心就痒……其实啊，话又得说回来，人啊，谁不巴望着往高处奔呢！东部沿海一带繁荣了富裕了，多么好！什么时候温泉也能走到这一步就好啦！”说这话时，表姐的神情变缓了。目光中流露着希冀与期盼，我完全能够读懂。

今年三月的一天，我收到了表姐春节后的第一封信。这些年我们一直电话联系，因为信件实在太慢。没有特殊的事情一般不写信。我打开这封走了整整两星期的信，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照片的背面有一行粗犷的字——“温泉的霞光”。一道横线下方，又有一行小字：“妈妈嘱照并题字；甜甜摄于新千年之春并记。”……我捧信封的手颤抖了。我完全能够咂摸出这帧照片的寓意。啊，一代奉献了青春年华的边疆建设者，总算感受到了“西部大开发的”历史性律动！这其中包含着他们多少执着的追求！我敢说，温泉的霞光是西部大开发的希望之光，也是来自远方的吉祥之光，我们五千年的文明古国正迎来繁荣昌盛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