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威胁下的城市
两名美国新闻记者以及一名英国志工遭伊黎武装组织(ISIS)斩首,时逢“9′11”十三周年纪念,美国政府宣布空袭该组织活动地点,奥巴马亲赴联合国演说,希望说服其它国家参战,国际形势日趋紧张,曼哈顿街头熙攘如常,虽然处处可见荷枪实弹的警察,但“9′11”之后此景并非不寻常。纽约路边的警察通常是胖子,吨位极大,三两成群站着聊天,偶尔击掌大笑,宛如青少年在家无聊、出门来跟朋友鬼混那般休闲愉快。
伦敦早已发出最严厉的反恐警告,纽约这头照常,认为反恐措施平常即在进行,不需扰民。刚过了秋分,夏季正式结束,不热不冷,秋阳灿烂,映得大楼金光闪闪,人们仍大量出门,沿河跑步、公园野餐、户外咖啡座、天台饮酒,赶在第一场冬雪之前,享受甜蜜秋光。
伦敦的朋友跟他的以色列同事开视讯会议。以色列女同事一身套装,剪裁利落,擦了口红,满眼笑意,坐在装潢摩登的办公室里。会议一开始,她解释,以色列最近每隔两小时就有空袭警报,待会若她得先下线,那是因为拉警报,请伦敦同事不要介意,等警报解除,她就会恢复上线。她语气自然,好像只是在解释城市停车如何困难,因为找不到停车位、她暂时并排停车,如果交通警察来了,她去挪挪车,马上回来。
会议开始不久,以色列女同事果真说,喔,我先下线一下。画面全黑。过了十分钟,她姣好的面容重新填满屏幕,一脸没事,继续开会。伦敦朋友直呼,真是诡异。
张爱玲写过空袭下的香港,警报响起,所有人从电车上跳下来,电车瞬间空了,停在街心,车里车外只剩下淡淡的太阳,和明净的浅蓝的天。她觉得非常难受,因为突然明白了自己可能会死在一群陌生人之间。飞机掷完弹,飞走了,全部人又不顾命,争先恐后挤上电车,深怕牺牲一张电车票。
当意识到自己即将活下去时,大家马上投入生活的琐琐屑屑,忙着吃,忙着玩,忙着打情骂俏,热衷于最无聊的小事。
真正经历过“9′11”的纽约人不爱谈起那个日子。七十二岁的亲历者贝慈连“9′11”纪念馆都不想去。她说,有什么好去的,当天,我在场。我不需要一座纪念馆来提醒我,这座城市曾经失去许多生命,而我可能是其中一个。
联合国开会那天,警笛此起彼落,响个没完,响彻曼哈顿天际。新闻画面充满炸毁了的沙漠城镇,整排楼房仿佛遭人从中剖开,露出里头的客厅和家具,面街的那面墙却完全不见了,年轻男人双手放头上,成队走向枪决的命运,包头巾的妇女怀抱满脸灰尘的孩童,哭诉她只想将孩子带往安全的地方。轰炸之后的街头临时拉起一块停尸区,婴孩静静躺在少年的身旁,由沙漠吹来的风,为死者掩上一层薄土。
柏林的威廉皇帝纪念教堂墙上镶了一句话,“不欲以战争手段解决政治争端,时时考验着我们全部人。”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