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税官(连载三)

24.09.2014  11:47

  四
  田开双感到调查祁二的狗被村长吃了事关重大。村长家也正好在吃肉,证据确凿,怕你提起裤子不认脏!重新返回村长家门口,闻到那奇特的肉味,想村长这帮人也真是的,你吃了人家的狗,人家就有理由不缴税。
  田开双刚想进去,又觉得就这样多少缺乏证据。如果他们吃的不是狗肉,而是其它珍禽?现在人们吃的东西五花八门,自己很少有饭局,长吃的也不过就是牛羊猪肉罢了。就是他们真吃的是狗肉,肉在锅里,哪块是狗肉是谁家狗身上的,你又能分得清哩么?
  田开双离开院门,走到摩托车前骑了上去,想从另外渠道打听一下。刚发动车要走人,又觉不妥。想这时我最好弄清楚,要是他们真吃得是狗肉,是不是祁二的狗,我都要把话讲清楚,到时对证起来有个说头。不能因着一只狗,影响征纳关系,发生少缴税或抗税的事件。
  田开双重新又来到村长家院里,隔着玻璃往里一看,看见村长和村干部们个个吃得脸红红的有点醉态。桌上一只洗脸盆大的火锅咕嘟嘟冒着一团热气,大家都拿着筷子,透过雾气,往嘴里送着菜和肉,谁也没有发现田开双正站在外面看着他们。田开双想,这帮人大热天吃火锅,也不怕烧坏身子骨。就在田开双辩认他们是否吃的是狗肉时,一名村干部从火锅中捞出小母指粗一截如绳似的肉,站起来忙送到村长面前。顿时桌面上的气氛更加活跃,乘着酒兴,有人对村长说,吃了这东西,村长老婆今晚上怕是难以抵挡了。一句话引的众人大笑。田开双的脑子“嗡”一下,心像突然被刀怎么了一下似的,他悲哀地叫了一声,这下祁二的税款就有说头了!村长在半推半就中接纳那截狗鞭时,发现了站在门外的田开双,于是忙放下手头的狗鞭,将田开双拉进来按到一张靠背椅上。
  没想到,一坐下就由不得自己了。田开双想要问问他们吃的是不是狗肉,肉从那里来的。村长等人却已将酒碗敬到他面前说等干了这碗酒再说话,否则,今年的税款就收不上来。
  田开双望着面前的酒碗,想在院门口想好的思路刚进屋就明明白白走岔了道,睁大眼睛把屎拉在裤裆里,怎么说哩?农村税收还得靠这些人协税护税,不按他们的心思来,能保证完成税收任务么?
  但眼前的阵势,一个人势单力孤的怎么改变?总不能跟村班子人翻脸。他们这样做是尊重你,看得起你,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对你的工作的支持。只能是犹犹豫豫地随着一班人马端起酒碗。
  村长说,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税上的事,好说,我先敬田税官一碗。
  田开双只好端起碗放嘴上意思了一下。村长喝干了,举着空碗对田开双说,你该不是看不起我哩嘛?田开双忙说,不是,绝对不是,我胃这几天不舒服。村长马上很体贴入微地说,那就是饿了,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底。说完又倒了一碗,同村班子成员干了一碗。
  村长明显喝高了,左右摇摆着,命令大家喝,同时斜眼瞟了瞟闷闷坐着的田开双说,我知道田税官是看不起咱们乡里人。你是镇上的干部,是税务所所长,是科级,是属于喝白酒,打白条,摸白手的人,混好了,就是喝红酒,收红包,亲红嘴的人,再混的好些,就是喝洋酒,抽洋烟,泡洋婆姨的人……
  看着村长那由于酒精作用而变的脸色酱紫,青筋暴跳,说话粗俗的样子,搁在桌上的手不由自主就有些抖擞起来,极力保持着微笑的脸也一点一点地拉长了。
  突然从门外进来了村妇女主任。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说,村长说话一点水平也没有,咱田税官能是摸白手的人哩嘛。也太无知了。如今镇上的干部村村都有丈母娘。只要本事过得硬,天天夜里做新郎……
  这个妇女主任田开双是知道的。初中没毕业,在外闯荡了几年也没闯出名堂,就回家嫁人生儿育女了。
  你们只管揭发,谁再胡言乱语,罚他三杯再开口。妇女主任充分利用着一个乡村女人、感觉良好的女人在男人堆里的特权。
  众人轰然一笑,说是村长。村长忙说只是为了让田税官多喝几杯酒,看看你有没有面子。
  田开双再也不敢坐了。他太不愿意跟着他们趟浑啦,倒不是自己觉悟有多高,但起码的党纪国法得在心里搁着吧!猛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村长等人追到大门外,要把田开双从摩托车上往下拽来,说大家都是为了热闹,农村人都这样,你要是耍脾气,就是不给面子。田开双只好陪笑脸,说真是胃不舒服。拉扯了一阵才走脱。路上,田开双想早知道这样,说啥也不为一只狗受这种罪哩。农民大都这样。说话人没到,声音早到了。走路呼呼啦啦只差没把地皮踏个吭。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在田野上,不是风,就是雨,说话声音小了怕对方听不清。纯朴、厚道是农民的习性。
  五
  祁二家的狗是否让村长一班人马吃了,弄的田开双狗扯羊肠子搞不清。这时,局里下发通知,对辖区内纳税户,要集中进行整顿税收秩序。田开双只好把查狗的事放一边,同所里的同志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从镇街上的个体户开始。于是田开双带领郝彬、牛大姐、小安子就按门按店的清理检查,看是否有漏征漏管户存在。
  那时沙河镇也不大,就是一个乡盘子上的十字街罢了。街两边是镇党委和政府、供销社、信用社以及七所八站等单位。几家个体户开的商店、理发店,都半开半不开没有生意。田开双他们所里的主要税源还得靠两三户村办企业和农业税。整条街,除了行政和商业设施,就是镇所在的村委会的历任干部和一些发家致富奔了小康的农户的私人住宅。占地都很大,盲目摸仿城里房子的火柴盒子形状,外墙遍贴瓷砖,弄得外地人进镇总以为是公共水冲厕所似的。
  整条街把常住的和流动的人口加在一起计算,也超不过一万人,个把小时就转一个来回。此时此刻,太阳暖洋洋地照着,一条街都在惬意地打着瞌睡。田开双他们一行几人按门店检查,都没有查出偷税漏税,更没有漏管户。在检查过程中,街上行人很少,四处静悄悄的。好多门店都无声无息,检查到跟前,服务员在丢盹打瞌睡,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胸怀,叫几声才醒悟,问几声,说老板出去打麻将或诈金花去了。回头一看,太阳晒得起烘的街沿墙脚下,或树阴里,有成群的人围着搓麻将或诈金花或下象棋,不时有哗哗的洗牌声或叭叭的象棋声传出,把昏昏然的寂静吞没了。但打牌的和看棋的都很文雅,说话都像是窃窃私语。大路两旁的杨树摇落了些叶子,轻盈地向下飘浮着。树下有一张台球案子,极不和谐地戳在鸡屎猪粪烂泥中间,它的主人正抱着一根细长的球杆打瞌睡。田开双叫了一声,主人激灵一下就醒了,发现来人是收税的,赶忙站起身子,却又站不直,分明一个鞠躬如仪的太监,他连忙连声讨好说,税官们,你们不捅几下?过来捅捅哩嘛,起个表率作用,我不收你们的钱,你们也别收我的税!
  田开双没好气地说,捅你妈!真是武大郎玩夜猫子,啥人玩啥鸟,明明让贷款买羊发家致富奔小康,却买了这个不三不四的玩意,我就不信,靠捅这些花花绿绿的球球,能脱贫致富奔小康?说不定哪一天,我给你填炕洞里煨了炕。
  主人做出很敬畏的样子,说,田税官,我就是试试,在咱农村,这也算是新生事物哩嘛。不吃草不吃料的,不行我就再把它卖了。
  田开双听他这样说,也就只好由他的性子罢了。政府部门想方设法让他们发家致富,可他们却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啥事也只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强扭的瓜不甜哩!
 

  (未完待续)

玉门市地税局      姜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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