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小思
已近盛夏。春末时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忧伤,早已被阳光蒸融了。世界仿佛在不安地躁动,每一缕热潮般风的拂掠,每一片焦灼夏叶缓缓的坠落,都足以颤动一切昏昏欲睡的灵魂和思绪。
如此懒散悠闲的夏夜里,一篇短文使我百无聊赖的内心为之一振——《乞丐》。这是屠格涅夫先生在冬日中记下的一个略带伤感的随笔。他讲诉了一个衰弱老人辛酸的乞讨,自己爱莫能助的深深内疚,和与老人心灵之间相互的施舍。
简单朴实的几段话,令我烦闷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屠格涅夫先生那份真挚诉说,渗透一丝一缕温暖,却又充斥着无限哀伤。焦躁的夏日里,这篇文章的情感韵调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又正是这个季节所缺的一种情愫。
透过浓厚的夏意,回忆深处又跳跃起一个身影。
是不久前的那个初春。
街巷中欢乐的景象褪去,人来人往,逐渐恢复了昔日的喧嚣。阳光灿烂,天地间却依然流淌着冰凉的气息。所有,都是如梦般的清纯。
在刚冒出叶芽的野草丛中,我的目光与它相撞。它是如此嶙峋,浑浊的眸子里似乎有说不尽的哀怨。它脊梁边的黑色毛发已经脱落许多,肚子两旁更是能看到泛黄的皮肤。比起身旁春意盎然的野草,它瘦弱得就如同暮色中蹒跚的老人,随时可能倒下。
看到我的时候,它的视线躲闪了一下,然后吃力地叫了一声,走近向我乞食。我以为它要咬我,吓得一身冷汗,跑回了家。幸亏它没有追上来,我停下喘气时想,心里依然惊魂未定。再去找寻,它已经走了,只留下草丛中一片被压折的草叶。
之后放学回来,又在路边的餐馆前看见了颤抖的它。它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从我脚边掠过,像一阵残缺憔悴的风。朝餐馆那里望,一个男人手执扫帚追来几步,唾骂了一句,随后怒气冲冲地跨进餐馆,还不忘回头瞪了一眼那瘦削仓皇的背影。
我不解,便向凑巧旁观的邻居询问事情的经过。原来,它看见餐馆门口堆着腐烂的菜叶和动物内脏,就兴冲冲地跑过去啃食。一只相貌丑陋的流浪狗堵在餐馆门前吞食秽物,难免会使前来用餐的食客恶心,餐馆因此白白丧失许多生意。最终工作人员忍无可忍,骂骂咧咧地出来驱赶它,作势要打它,口中的话尽是不堪入耳。它见乞食无用,逃跑之余,还衔走一片菜叶。
再次回首寻觅那个影子,已不知去了何处。人群散去,我却迈不开脚步。或许,它也曾经有过辉煌蓬勃的岁月吧,引犬仰慕,抑或主人倍般疼爱。可叹光阴不饶人,亦不饶狗。在佳节欢庆的余温里,人人春光满面,它却沦落为人犬皆避而远之的乞讨者,啃食腐烂的、从别人餐桌上剩余下来的动物内脏,甚至饥不择食地去吃菜叶。而我们,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冷漠面对它和所有流浪狗奄奄一息的乞讨,还举起扫帚与棍棒驱逐这些被岁月和爱遗忘了的乞讨者!可惜它们不会说话,在人类世界里只能继续忍气吞声,苟延残喘……
几个月后,街坊邻居都开始谈论,那只在餐馆前吃菜叶的流浪狗因为咬伤人,被打死了,一起发现的还有一窝嗷嗷待哺的小狗崽,瘦得皮包骨,估计也活不了几天。
我坐在花坛边的石墩上,听旁边的老太太老爷爷聊着,无语。他们说着说着,一个老太太臂弯里的婴儿哭起来,众人都起身哄宝宝。透过一只只手,见那宝宝套着件红布衫,脸颊肥嘟嘟的,红嫩光滑,乍一看便知身体很好,营养充足。我脑海里想到了什么,有点想哭,可眼角却涩涩的,哭不出来……
转眼,盛夏就快到了。我在闷热的空气中合上了那本杂志,合上了回忆。《乞丐》,世上有那么多的乞丐,有多少人像你所说的那样,有人同情,有人怜爱?他们衣衫褴褛,他们食不果腹,缺少了基本的经济条件被迫成为乞讨者,而我们这些有家、有人关心的被乞讨者,是不是缺少了一点爱?在这个有人悲惨有人幸福的世界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乞丐?
流浪者,天堂冷吗?天堂有人驱赶你吗?流浪狗,你和孩子在那里过得幸福吗?……
我迎着那灿烂星辰,默默地合上手掌。
——读《乞丐》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