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那天下午的阳光并不怎么强烈,我逃课回家。挤公交、进长途车站,一气呵成。若是平日里定会在候车厅里等到人群消散的。
没有平日的拥挤和吵杂,我还是匆匆上车。只想着找一个靠窗的位子,以便我看看沿途一闪而逝的风景。车厢是狭窄的,座位紧密而破旧,我的眼从前往后扫去。
“海梁!”
声音传来时,我扫去那个源头。没有想到我们竟会以这种方式重逢,我已经忘了上次与你是在何处相见。厚厚的一副眼镜拦在你的鼻梁上,而脸上仍有着未平下的痘,穿着一件浅色的上衣,头发因为油而发亮着。
“哥。”
我缓缓走上前,你笑着说竟会这般的巧,我也笑着应答只是不如你洒脱。我坐在走道的这一边,将靠窗的位子让给一位前来的小伙儿。我才发现你的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儿,正笑着与我打招呼。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女孩子,也就这能笑着点了点头。你的样子并没有多么大的变化,笑起来仍是会将一边的嘴角上扬到一个弧度,既不夸张也不委婉。
我坐下许久,一直都找不到什么开口的话题。我想你也是如此,不然怎会沉默许久呢,直到一位卖玉米的大妈来打破这尴尬的场面。
“要玉米吗,来一根玉米吧,甜着呢!”
“要不要来……”
“不要不要。”
在你侧过头来与我说时,我便摇头。阳光透过玻璃,刚好照在你的发头上,脸上。看着你,我有一些陌生,我不在惊讶于我们巧合般的相遇,而是在惊讶于当年那个夕阳下飞奔的少年蜕化成这般模样。或许你并没有像我这般,因为我听到你在向她说道:“这就是我与你说起,我那位考上湖北工业大学的弟弟。”她侧过你,投给我一个笑容,刚好挡住那束照我的阳光。
你问我学什么专业,学习的情况以及平日空闲时间的安排。
我回答的十分机械,机械到自己都觉得无味。你开始了一番说教,什么写作只能作为一种空闲时间的消遣,专业一定要花费几倍的时间去学习。我也变得虚伪了,一一点头迎合,少了去争辩和纠正的力气。
你告知我,你在××大学读研,每个月学校都有钱发,甚至你的导师都发钱你。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因为此前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做些什么。
我们是兄弟,却也不像兄弟。记起那年你从城市转回家乡读书,我堵在老屋红漆木门口不让你进门,和你争执奶奶是我一人的。在放学后,替你背着书包,你去水沟里捉虾,看着你一只一只丢上岸来。还有你一兴奋就会抱着我的习惯,咬我的耳垂,直到我大声喊叫。时光漫漫,湮灭了一切,你我沦到一句话也不上。
天暗了下来,随车的收银员告知前方堵车,绕道要每人补交两元钱。我掏出购买车票的多余零币,你早已经上前递上崭新的纸钞,回头与我牵扯不需付。多么像两个久未见面的朋友,为了一杯茶水钱拉拉扯扯,客客气气。
“我时常会想起爹爹(南方部分地区对祖父的方言称呼,多为单字),想起他的时候总是眼泪在眼镜里打转,特别是今年夏天去东莞的列车上那会儿”你并未侧过脸来,好像若有所思,脸上带着笑。
冷不丁的冒出这一句话,打破了又一次的沉默。我半响不语,爹去了快一年了,这一年来少有人在我面前提起,竟一时忘了回答。窗外早已没了阳光,都快要看不清路边树立的标示,去年我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赶回家,只是跑地那样快却仍未见到爹最后一面。
“有时间多下去看看奶(南方部分地区对祖母的方言称呼,多为单字)吧!”我侧过脸去,路边有些人家亮起了暗黄暗黄的灯。我带上耳机,听着几首烂熟老歌,闭上眼睛。
车走了很久,我感觉,比平时都要久。直到列表里的歌曲已经循环好几遍,我才睁开眼睛。身边的小伙儿很急躁,不停的问我几时才能到达,我笑着说不要着急。你拿着手机,一款你说用自己钱买的手机在玩我不知名的游戏,和她边说边笑。窗外已经黑到看不见了,但是我知道就要到了,我闻到了味道,一种我花五年时间熟悉的味道。
我背上背包,拉好衣服的拉链,外面一片漆黑,不知道奶是否在院中清扫喂鸡后的碎屑。走到走道里,回过头来看到你正看着我,我不知道该说再见,还是说会去找你,亦或是其他什么客气的分别话语。车停后,我对她点头微笑,对你道:“有空,多下去看奶。”
我站在路口,看到不远处车再次停下,车里的灯再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