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园的雨
脉脉春霖,潇潇雨霏。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仿佛是天地间呢喃的私语,又像是鸣奏的一曲曼妙的清歌。雨,更是天地间的精灵,它浸泽着人的思维,幻化出无限的遐想。
又逢下雨天气,华灯初上时分走在回家的路上。吴家园的东段,悠长的巷道两边早已是万家灯火,加上路灯的映照,湿漉漉的路面像镜子一样倒映着各色灯光,很有些流光溢彩意思。
迎着路灯,可看到绵绵细雨如丝如雾,乱如花针般斜斜地投向广袤的大地。
吴家园是兰州七里河区以北滨临黄河的一条长长的街巷。
路边,一个家属院内一棵梧桐树开出淡紫色的花,扇扇鼻翼,还能隐隐嗅到幽幽的馨香。
夜,寂静但却有声,有的只是雨滴落在伞面上的“沙沙”声。走在吴家园长长的巷道里,走在这濛濛的春幕中,竟蓦地产生了一种戴望舒笔下《雨巷》的意境。
此时的我,也彷徨在悠长、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我也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之所以有这种突兀的想法,也许正是这雨、这巷给人提供了想像的摹本。
可是一辆鸣叫着刺耳的喇叭,溅着雨水的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彻底将我从幻想中唤醒。再仰望一下头顶的伞,古色古香的油纸伞早已换成了花布伞,巷道的尽头也并没有颓圮的篱墙,丁香一样的姑娘,也将永远地结着愁怨,存在于诗歌中了。
但是在70多年前,一位长髯、长衫的人的确从这个巷道中走过,他就是张大千。因为就在这巷道里,住着一位他的朋友——鲁大昌,张大千经于右任介绍,得以结识鲁大昌。1941年,张大千西行敦煌,途经兰州就住在鲁大昌位于吴家园的嵩龄别墅。鲁大昌虽为一介武夫,但他酷爱传统的书画艺术,在当时那个年代,只有他愿意,或者说只有他有这个条件为张大千西去敦煌临摹壁画提供帮助。
张大千住在嵩龄别墅,也许就在这样一个飘雨的夜晚,听着窗外潇潇雨声,伏在画案上,在孤寂的油灯下,全身心地投入到艺术的创作中,他泼彩着山水、描摹着仕女、点厾着荷花,每当一幅画作完成后,他直起腰来,手捋着长髯,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也许张大千是真正地与吴家园有缘,他曾在有的书画作品题跋中还提到吴家园的嵩龄别墅,字里行间对那段时光充满了怀念。谁也不会想到,在70余年后,张大千一幅题有吴家园嵩龄别墅长跋的画作,又在距吴家园不远的甘肃省博物馆展出。画作中“予在皋兰七里河嵩龄别墅,先生伉俪远道见过,又以还蜀”的字句读之令人振奋,因为一代画师在作品创作中带有了陇右的元素。
艺术是对真、善、美的解读,热爱生活,向善向美的人们挚爱着艺术。塞万提斯曾说过:“艺术并不超越大自然,不过会使大自然更美化。”塞万提斯这句话道出的艺术的真谛。只有大自然才是最美的,绘画只不过是对它的摹写。
可是我们放眼望去,可供摹写的山水却是少之又少。我们来到有山有水的地方,本想吐纳一下新鲜的空气,可是空气中似乎又飘荡着隐隐的汽油味;看着清澈的溪水,却绝没有古人那种随掬随饮的豪放,因为说不定上游正有人用这溪水擦洗汽车。看着翘角飞檐、绿瓦红柱的建筑,我们在感叹传统建筑的美妙绝伦时,却又忽然发现墙壁上挂着碍眼的空调。
似乎我们游目骋怀、涤荡身心时,只能寄情于绘画与照片中了,挂在墙上或摆于案上的这些艺术品,我们凭借想像而置身其中了。正如英国作家毛姆说:“伟大的艺术从来就是最富于装饰价值的。”如今,人们不惜重金,在一个个灯火辉煌的拍卖会上拍得一幅名家的作品,是否也存在有人们对以往洁静的大自然的向往呢?我想应该包含着这种情愫。
雨还在下,诗歌中那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不会出现。张大千笔下山水画作的原景,也渐行渐远,如笔端的一滴墨掉在水盂中,慢慢韵散开,直至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