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诗歌神话的王子

19.04.2016  01:57

    海子的生活方式、生命志趣与整个时代的社会风尚存在着一种难以弥合的距离,他对于现实的物质化生存境况的天然蔑视态度,与他把生存彻底艺术化,把生命极端理想化的主观行为构成了奇特而“有趣”的对比关系。当生存现实与生命理想产生尖锐矛盾与冲突时,他的意念、反应以及行为选择常常在不经意间就接近或达到一种神话般的高度。1989年3月26日,痛感与现实毫无妥协余地的海子在山海关附近态度从容地卧轨自杀。海子为维护其生命理想而无畏献身的决绝行为已经远远超逸了大众的想象与理解限度之外。无疑,这是海子亲手制造的一个颇具残酷意味的生命神话。

    浪漫精神是诗人海子身上最为明显而特殊的精神与气质,而且通过他的诗歌文本获得了力度更强的释放与呈现。可以说,浪漫精神为海子的诗歌写作提供了强大的内驱力与不竭的能量来源,保证了海子创作活力的旺盛不衰,而且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推动了海子诗歌审美价值的生成与创造。为此,海子从“直接关注生命存在本身”的人本主义立场出发,热烈追求个体生命的幸福。那么,什么事物能达成个体生命的幸福呢?在海子看来,首先,只有爱,才能给个体生命带来最大的幸福。然而,如果仅仅把海子的爱理解成一种出自生命本能的爱,则显然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曲解了海子所崇尚的“”的性质,也低估了海子爱的理想的意义与价值。

    实际上,海子心仪的最高层次的“”是一种基督情怀式的爱——博爱,是对那种只是给予不思回报的爱的信仰,就像基督教所认为的那样:“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可喜、伟大才去爱它,而是爱本身就是可喜、伟大的”。海子在《歌:阳光打在地上》一诗中表达过对这种“伟大的爱”的感性体验:“这地上/少女们多得好像/我真有这么多女儿/真的曾经这样幸福/同一根勺子/用小豆、菠菜、油菜/把她们养大……”即使在“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日记》这类看似“纯粹”的爱情私语与独白中,也折射出深沉的博爱意识,由此不难理解,为什么海子那些为数众多的“爱情诗篇”总是染带着那么浓厚的柏拉图色彩。因为,在海子看来,精神的爱远胜过物质肉体的爱,因它排除了世俗的色彩。

    十九世纪英国浪漫派先驱诗人华兹华斯曾说:“我们的命运,我们生存的中心和归宿,是和无限连在一起的,仅此而已。”自然,这里的“无限”是朝向精神的领域的。很多天才都是这样,不顾一切地扑进生活里,扑进厄运里,根本就对周围的世界不屑一顾。王尔德临死在日记中写道:我只看到美。没有美,这世界上一无所有。美比真好,美比善好。

    正是在上述思想和意义的向度上,海子公然宣称自己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和“物质的短暂的情人”(《祖国——或以梦为马》),明确表现其追求自由、希望、幸福以及精神的无限可能性的理想主义人生态度。

    “像静静的天马/向着河流飞翔”(《黎明:一首小诗》)。由于海子对庸常现实强烈不满,故他非常迷恋黑夜,像“黑夜从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丰收后荒凉的大地/黑夜从你内部上升”(《黑夜的献诗——献给黑夜的女儿》),“什么季节,你最惆怅/放下了忙乱的箩筐/大地茫茫,河水流淌/是什么人掌灯,把你照亮”(《夜晚,亲爱的朋友》)。他甚至在《夜色》一诗中说:“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哦,这就是海子,永远的海子,创造了诗歌和生命的双重神话,然后就遁入了火焰的心脏,留下的只有高贵和纯粹的不朽诗篇……